大提琴家马友友之神采

周惠娟


大提琴是西洋乐器,因应音乐本身的神韵色彩与需求而创造出来。大提琴的言语是乐器结构与音乐结合并发它的独特音乐美和音乐感染力。

大多数中国人拉奏西洋音乐,往往只克服了技法。或许是驭驾乐器方面游刃有余,而神韵则欠奉,理由是:未能完全消化人家的文化本质,以及未能完全进入西方音乐美学境界。

马友友在美国能够成为国际一流大提琴演奏家,其过人之处;看他的演奏,可以呼吸他那份浑然忘我,奔放淋漓的音乐气息,台上的他━━人与大提琴加上乐章,三位一体并发火花。

马友友拉弓松紧有度,「手起弓落」,明亮清晰,他的音乐言语有时活像大漠草原一匹不羁骏马,神气而不受制约。然而更可贵者是:热情奔放的演奏,没有一点虚浮浅薄味道。

大提琴最能表达凝重、沉郁、浓浓的化不开之内在感情,是西方对「情」的呐喊,无奈与控诉,弓与弦纵横交错,大提琴的音色,很容易凝聚人的思绪。

也许马友友体内含有中国人的血液,最近听他一张镭射影碟《马友友探戈舞的灵魂》,从部分深沉的大提琴音乐中,发觉他对痛苦的表达━━把积存心中之抑郁诉诸穹苍,音乐痛苦中带洒脱,是人与大自然交会之东方气质。他拉奏大提琴不是世界最好,但最具赤子之心。

马友友的音乐集古典浪漫派之神采,美国式之奔放,东方之人与大自然融合的韵味,当然离不开其本身丰富饱满的音乐语言,这一切是跟他的中国血缘、在法国出生长大、继而定居美国这三个条件都有莫大的关系。

原文载于教协报23-2-1998 


马友友与现代「美学观」

周惠娟


马友友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国际华裔大提琴家,回顾九三年十一月十日及十一日在文化中心举行的两场大提琴与钢琴音乐会,出来的舆论效果盖过音乐会本身。

当中有中国人爱中国人的情意结,亦有崇拜偶像的一面倒气焰,当然更有主观喜恶或客观分析的音乐评论,相信作为大提琴家马友友亦会乐意看见此地有人对他作出不同的评价。

值得一写的是,马友友的大提琴是属于现代人的,他表现了现代人的气质和新的音乐美学观,如果不从传统出发,可难窥见一位生于现代、长于现代及不排斥现代音乐的艺术家所表达的喜、怒、哀、乐。

日本作家厨村白川说过:「文艺苦闷的象徵」又说:「铁石相击发出火花」。当然不可以当绝对真理;可是非常时期产生非常人物,不安的生命,凝结出有血有肉的艺术作品,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有的评论马友友的音乐独缺忧患,说真的我们都缺乏「苦之美」的土壤,现代人的心灵都怕痛苦、怕受伤,肉体有一些儿不适,马上吃止痛丸,心灵受伤?马上转移视线,急不及待地把精神分散。深沉苦涩的事物;怕怕。

正如一句流行口语:「拿得起;放得下。」还得要快而准,从前人的苦思、苦行、苦恋为理想而过苦生活,這种情怀、情操在现社会已经少见了。现代人在电脑分析和即食文化、包装文化、X光文化包围底下,人的气质从优美、柚象、流动的转移到模式化、程序化和解剖化的纪元。

就算是痛苦;都跟前人不同了,其实我们都缺乏「苦」之环境,我们不需要受思念之苦,我们有电话、电视、大哥大、飞机、汽车。我们都不需要挨穷,不需要逃难逃亡。爱情?现在的男女关系都从实际出发,都变得麻木而洒脱。

艺术源于人的心灵、情操、文化与生活土壤。我说马友友的大提琴是表现了现代人的美学观念;抽象里缺乏神秘感,情深而缺厚重,没有苦涩沉郁的味道。拉出来的音色;干净俐落,音程与音程之间平均准确潇洒,他浑身是劲充满激情,是属于一触即发的,却给我有速来速去的感觉。

如果摆脱一向的听音乐习惯;马友友确实带给我一种新的音乐美感,他拉贝多芬C大调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作品一○二第一首,我听不到贝多芬的音乐言语,取而代之是马友友借贝多芬来演绎他的音乐思想,是现代人的悲喜与寂寞。可以说是拉不着贝多芬的痒处。

但马友友的音乐才华是毋可置疑的,当他拉起近代乐曲的时候,表达力丰富而有华采,音程音色控制得宜,距离分布匀称及富有弹性,如珍珠在蚝壳中闪耀,可惜缺乏了夜明珠在黑暗中发放出来的深沉华采。

原文载于香港联合报9-1-1994


返回主页

回艺评页首

欢迎与网主交流意见和心得欢迎交流您的艺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