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娟

序:新说者言

《娇娜》因情节所需,除了集医术、文学、音乐、武功等当中颇多妙笔穿插,其令人会意发笑;套用现代人语则(抵死)之极。

那位圣人之后「孔」生,因毒疮折磨得痛不欲生,当「娇娜」替其动手术,「孔」生宁愿手术一直动下去,原来他正迷醉这刻之亲近,端的是做鬼也风流。

本主写到「蒲」氏笔下的「皇甫」公子,真也不亦乐乎,他跟「孔」老师讨人情争取玩乐片段,甚得我心。看来「孔」生这位老师颇有现代教学法,松紧有度也。

第一节

第二节

第三节

第四节

第五节

第六节

第七节

结语篇

 

第一节

书生姓「孔」名「雪笠」,乃圣贤孔夫子后裔,为人儒雅风流仪表出众。

「孔」生挚友官为「天台」县县令,修函予「生」欲给以差事。

「生」速整装前往,才到「天台」县,惊闻县令刚才逝世。「生」盘村用尽,潦倒异乡无法回归。「生」寄居「菩陀寺」,并替寺僧抄录经文以活生计。

离寺院以西约百余步,有「单」先生府第,先生乃「单」氏家族之后,目睹庭宅萧条人丁单薄,因而回乡居住,宅舍旷置久矣,望之更形荒落。一日,大雪崩腾蒙蒙飞霜,路上无一过路者。「生」出外观雪,偶然途经「单」府,见一少年出来,看他风采俊秀,眉目清灵,少年趋前忙与「生」行礼。二人略为寒喧,少年随即请「生」内进。

「生」见少年器宇不凡,甚为喜爱,一口答应入屋聊天。

屋宇不大,唯处处围上锦绣幕帐,墙壁悬挂多是古人书画,案头摆设是为古籍名著,书面标签写上《琅嬛琐记》,此乃一奇书也。「生」顺手翻阅一遍,文中所说俱前所未闻。

「生」因见少年居于「单」府,料其为屋主人也,遂不究问其家世。

少年细询「生」之来去行踪,「生」尽道个中波折,少年听罢,甚同情「生」之遭遇,建议「生」何不设帐授徒。

「生」叹息曰:“区区如今作客他乡,何来觅得为吾作引荐者!”

少年曰:“倘若先生不以余之质劣见怪,少弟愿拜师门下。”

「生」大喜,自言不敢以师自居,就作朋辈相称便是。

「生」有点儿奇怪问:“府上为何长久关锁!”

少年答曰:“此乃「单」府,「单」家公子回乡居住,是故久久旷置,小弟为「皇甫」氏,祖居「陕」省,因家宅遭逢野火焚烧,故暂借此处为栖身之所。”

「生」方知道少年非「单」氏公子,当晚,二人谈笑甚欢,至夜,少年挽「生」留住,一同共榻而宿。

 

第二节

天犹未亮,已有小僮仆于室内把炭燃烧。

少年先起床入内,「生」留在榻上拥被而坐。僮子呼叫起来转身对「生」说:“太公来了。”

「生」惊而急急起身,一老叟进入,见他鬓发皆白,徐徐步向「生」前欣然道谢曰:“先生不弃顽儿,幸蒙赐教,小子初学诗书文字,切勿以友相称,视顽儿为平辈可也。”

说毕,送上「生」锦衣一套,貂皮帽、袜、鞋履各一。

见「生」梳洗过后,老叟忙招呼共同畅饮,并且献上佳馔,酒名几、榻、裙、衣,凡此名字俱不知取意为何,但见酒色光彩耀目。

二人酒过数巡,老叟兴尽与「生」辞别,扶杖曳然而去。

饭后,公子呈上作业,观其文章作法皆类似古人词句,并无时代艺文意识,「生」凝视少公子好生奇怪,因而问过究竟。

公子笑曰:“学生皆因不求进取之过也。”

「生」听此言亦信之不究。

临夜,两人共晚饭,公子曰:“今夕且尽欢,明早便专心学习。”即唤僮子曰:“往视太公已否就寝,如熟睡,可暗中唤「香奴」来。”僮子退出,公子先把香花一束摆放,然后取出琵琶。过了一阵子,一婢女进入,端的是面如桃李,艳丽绝伦。

公子着其弹奏一曲古调《湘妃泪》。婢女手挥象牙弹拨,在弦在线下勾动,弦声激扬凄烈,音乐错落抑扬,出来韵律皆非平日所听所闻。

公子又命僮子以巨杯斛酒,与「生」共饮,酒至三更,二人方始罢休。翌日,「生」与公子清早起来共读诗书,公子为人聪敏异常,过目即可吟咏。

二三月又过去,公子进步神速,下笔精警,文才俱绝也。

小子生性逍遥好玩,与「生」协定每五日一次饮酒作乐。每逢酒事,必唤「香奴」以一曲琵琶助庆。

一晚,「生」酒意正浓,但觉气热神晕,不禁注目眼前美女。公子会意;连忙对「生」曰:“此婢女乃老父从少教养,兄离乡别井,竟无家眷,我日夜暗为兄筹谋,愿能为君觅得佳耦。”

第三节

「生」曰:“公子如果惠觅良伴,须貌若「香奴」者。”

公子笑曰:“君真也小见多怪,若云「香奴」为貌美慧聪,君愿当容易满足也。”

「生」居于「单」府不觉半载已过,一日,「生」欲往外翱游散心,步至门前,但见大门反锁.即问公子何以故?公子曰:“家父诚恐交游玩乐扰乱静念,故反锁谢绝来访者。”

「生」亦安然留府,时值盛暑,见原居闷热难熬,遂移往斋园亭。

「生」胸口忽然肿起圆块,其大如桃,一夜之内益增大如饭碗,「生」痛楚非常,呻吟不断。公子朝夕守候,废寝忘餐,过了多日,目睹「生」痛楚加剧,更是食不下咽。

太公悉闻「生」病;亦至,看到如斯病状,父子二人相对太息。公子曰:“儿昨夜三思先生病情,忆记唯「娇娜」妹子可以治之,已差人往外婆家着令速回,因何仍不见伊?”

俄,僮子大叫:“「娜」姑来矣,姨与「松」姑同来。”

公子速速入内,片刻,带妹往视「生」病。

妹子年约十三四,长得眼似流波,娇娆灵秀,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生」望见眼前绝色,不觉色授魂与,把呻吟痛苦忘得一乾二净,精神为之一振。

公子对女言曰:“此乃为兄良朋,情比手足更甚,妹妹好为他医病!”

女只得暂敛羞态,把袖低垂,就「生」病榻,举手隔衣为「生」探脉,把脉间,「生」神迷意乱,但觉佳人呼气芳香犹胜兰花。

女子笑曰:“果然得病,可幸心脉跳动,虽病危,还可救治。唯君之疮块已凝结败坏,非割皮削肉,别无疗法。”

之后一话不说,脱下臂上金钏,放于患处,便徐徐按下,毒疮被压至突起寸余,肿块则高出金钏之外,而病根脓肿,尽束于金钏之内,但见肿块已非先前之大如饭碗。

女子速速打开罗衿,解下佩刀──只见白刃寒光闪闪,其薄如纸──「娇娜」一手持钏固定形状,一手握刃,轻轻附从毒根,把坏肉割去,血倾注流出,状呈紫色,而床席尽染瘀血。

 

第四节

「生」自持因病而得亲近娇姿,不但不以刀割为苦,且怕「娇娜」把割切工夫快速完事,则伊人偎傍不再诚憾事也。

未几,腐肉割断,疮呈圆形,状似树上之瘤团。

妹子呼人拿水把割口清洗干凈。看她口吐红丸一伙,大小一如弹子,放于肉上,按之令丸旋转,如此来回一周,「生」顿觉热气蒸腾,「娇娜」按丸再转一周,眼看全身痕痒,三周转罢,「生」遍体清凉,药力直沁骨髓之故也。

女子把丸纳回口中咽下;曰:“愈矣。”说毕快步离去。

「生」情急,一跃而起追出拜谢为去顽疾。

「娇娜」直走无复回头。

「生」朝夕悬念伊人音容样貌,苦苦不能自已。

为思「娇娜」,「生」自无心书卷,终日呆坐痴痴百无聊赖。

公子洞悉其因,语「生」曰:“弟为兄物色佳丽,可配兄为耦。”

「生」问:“何人?”公子曰:“亦弟之亲属。”

「生」凝思良久,喟然叹曰:“不须矣!”抬头往壁上观沉吟曰:“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生」心神俱败,无意再恋情事。公子会其所指,又曰:“家父仰慕兄之博学多才,常欲攀附蒂结婚姻,唯弟只得一亲妹,年纪太幼,未合谈婚论嫁。吾有姨女「阿松」,年方十八,知书懂礼当非粗陋之辈,如兄不信,弟引「松」姊日间步入园亭,兄在前厢暗里窥伺,当可见到「松」姊之真容矣。”

「生」听从公子之教,翌日于前厢偷窥。未几,果然是「娇娜」偕一丽人进园中,「生」呆目视之,美哉伊人!正是;蛾眉细画如弯月,三寸金莲踏凤鞋。此妹与「娇娜」可谓不相伯仲。

「生」大悦,心病去矣!忙促公子代为作媒。

公子允之,翌日公子由内房出,笑言祝贺曰:“弟为媒功成矣。”

公子马上呼人粉扫庭院,准备为「生」举行大婚庆事。

是夜,但见鼓乐喧天,震得尘落灰扬,漫天飞絮,彷如仙境。「生」瞥见新人,端的是云中仙子,忽然变作同衾共枕人,真令人怀疑是置身于广寒宫殿,而非云霄天际矣。

 

第五节

饮过合卺酒,二人灵犀相通心心相印。

一晚,公子神色有异对「生」曰:“弟深受与兄切磋学问之惠,对兄之大德无日可以忘怀。

近日「单」公子为解决诉讼等事回来,因故急急取回其府,弟决意弃居此地,回返西方故乡。从此与兄势难再聚,每念到此;百般离愁别绪萦系心怀。

「生」闻之不禁惘然不舍,愿随公子往走西方。

公子力劝「生」应回乡居往,「生」面有难色。公子曰:“且勿忧虑,弟可送君一程。”

没多时,太公带「松」娘到,并以黄金百两赠「生」。

公子催促马上起程,说罢;两手左右把握夫妇二人,切切叮嘱闭目勿视,「生」顿觉双履离地,腾空飘荡,飕飕风声直入耳际。

过了多时,公子曰:“到矣。”「生」张开眼睛,果然回到家乡。这刻方知公子非人类也。「生」久别故里,喜不自胜,忙扣家门。「孔」母见生归来,更是喜出望外,见「生」娶得如此美妇更添欣慰。「生」猛然记起公子,待回顾招唤之,然公子已消逝矣。「松」娘事姑至孝,再加品貌俱佳声名流传远播。

后来,「生」考取进士,授命往「延安」为监狱官,「生」携家眷前往,「生」母以路途遥远,不愿同去。「松」娘不久为「生」产下一男,取名「小宦」。

「生」因冒犯了巡按大人,遂被罢免官职,只因被牵连案件,听后处置,故不得离开返乡。

一日,「生」偶出郊野狩猎,忽遇一美少年骑上骏马,骋驰于原野间,少年一边策马一边频频回头瞻望。

「生」心头一动,细看之,原来是「皇甫」公子是也。公子捺马停蹄,二人异地相逢悲喜交集。

公子邀「生」同返家居,来至一村庄,但见树木参天,把村庄遮掩暗翳,正是难分昼夜,及「皇甫」府,但见门前挂物尽是金光璀璨,宛然是王孙贵族。

「生」问妹子如何?答曰妹子嫁矣,再问岳母可好?岳母已身亡。「生」听罢,心内悲痛,悼念一番以慰亡魂也。是夜留宿公子家,翌日别去。

「生」将所遇告妻,并相偕同往「皇甫」府,「娇娜」闻风而至,抱起「生」子玩之吻之钟爱非常,对「松」曰:“姊姊乱吾种矣。”

第六节

「生」忙向「娇娜」拜谢大德。「娇娜」笑曰:“姊夫礼重矣,伤口已愈合,犹未能忘却病痛耶?”

妹夫「吴」郎,亦前来拜会,只是小住两日便离去。

一日,公子面露忧容,对「生」曰:“天降大祸,未知能为冒险相救否?”

「生」未知所求何事,马上一意承当。公子忙往外走,一息间,招齐家人入内,一同跪拜堂上。「生」大骇,遂问明因由。

公子曰:“余非人类,狐是也,如今要遭雷霆之劫,君若肯以身赴难,弟一门可望生存,若不肯,请兄抱子速离,莫为我所累。”

「生」誓与公子共生死,遂决定冒险相救。公子交一剑与生,使其持剑于门前并嘱咐曰:“若雷霆轰击,切切勿动可也!”

「生」如其所教,果然,马上阴云蔽日,天昏地暗,四野漆乌如黑石。「生」回望「皇甫」府,却不见进屋大门,惟见一大墓冢寂然耸立,墓穴巨大看不见尽头。

正在错愕间,突然霹雳一声,山摇地动急雨狂风,但见千年老树连根拔起。「生」顿觉目眩耳聋,「生」谨记公子之言屹立不动。

忽然于昏烟黑雾中,见一鬼物,口露利牙手张长爪,自墓穴里攫出一人,随烟凌空飞上。「生」瞥见此女衣服鞋履状似「娇娜」。「生」大惊,急急一跃离地,以剑击之,鬼物遇剑,手立松,女子随即堕落。

忽然雷声暴响地裂山崩,「生」应声仆下,瞬息命毙。未几,天色转晴,「娇娜」苏醒,见「生」死于身傍,大哭呼叫:“「孔」郎为我而死,我又岂可偷生!”「松」娘亦出来共「娇娜」把「生」抬返家中。

「娇娜」一话不说,着「松」娘捧生之头,嘱兄以金簪拨开其齿,自己则用手撮「生」面颊,令其嘴张,「娜」随之俯首以舌度红丸入「生」口,复以唇接「生」唇吻而呵之,眼见红丸随气入喉,立刻格格作响。过了一会,「生」苏醒回生矣。见得家眷现于跟前,真的是恍如南柯一梦。

 

第七节

正是劫后一门团聚,惊魂甫定无不深深庆幸。

「生」以森林圹野不可久居,遂提议一同回乡,各人所言甚是一致赞许。惟「娇娜」独自闷闷不乐,「生」明其心意,复请与「吴」郎一同起行。

「娇娜」顾虑家姑年事已老,不肯离开幼子;终日犹豫不决。忽然「吴」家小奴,汗流满面,气急败坏到来,「娇娜」惊问其故,小奴回报「吴」郎家亦同日遭劫,一门俱 殁,无有幸免者。

「娇娜」闻之,顿足痛哭,涕泪不止。各人连忙劝慰。「吴」家遭劫,此地实不应久留,「娇娜」同归之计遂决。

「生」以回乡在即,入城数日,把各项事情安排完满。之后,连夜整理行装上路去也。到达家乡,「生」安顿公子落户于一园庭。「公子」进门即把门反锁,待「生」及「松」娘至,始把门开。

「生」与公子兄妹闲来下棋把酒共话,彷如一家人。

时光荏苒,「小宦」已长大成人,小子长得俊俏灵秀,眉宇间带有狐意。每次出游闹市,皆为人所共知其为狐儿也。

 

结语篇

「异史氏」曰:「余于『孔』生,不羡其得艳妻,而羡其得腻友也。观其容,可以忘饥;听其声,可以解颐,得此良友,时一谈宴,则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矣。」

新说者言:「蒲」氏写《娇娜》,用了很多悬疑吊诡及推理的小说手法。小说里面人物、身份、性格及事件的交待,「蒲」氏着墨之处是虚实互用的「暗示」布局方法,令情节突显诡秘及引人思索。

《娇娜》由开始至结尾,每次有人物登场,都没有说明时空、人物的来龙去脉,然而,在一些不经意的动作,已为小说多处留下伏笔。例如:在「新说」第一节,简单的几笔描述,已知「单」府原是书香世代。首先从「单」府四周围上锦帐,墙壁挂上多是古人书画。案头更放着一本古籍《琅嬛琐记》。古籍作者为「元」代「伊时珍」,而此书读者皆为学问渊博之士。这里「蒲」氏巧妙地借用古籍,说明了「皇甫」公子与「单」公子乃「元」代之人。

二.老叟为谢「孔」生愿为其子老师,遂邀生共饮,取出美酒各有命名曰:几、榻、裙、衣。这些名字都是古时名门望族的风雅玩意。此处又多了一笔对时空的交代。

三.「皇甫」公子呈上功课,竟是满纸古人语言,毫无今人意识,「孔」生奇怪非常。

「蒲」氏的吊脆及推理写法是一环扣一环的。而「香奴」的出现,更清楚描写古今之别。

「香奴」弹一曲「湘妃」,弦声激扬凄烈,音乐错落仰扬,「孔」生从未听过如此演奏。相传此曲为「舜」后妃「娥皇」、「女英」所作。

此处是承接上述的人物来历与品味。同时亦可窥见作者对音乐有非常精僻见解。

四.「孔」生在郊野与「皇甫」公子重逢,并往公子家,这一笔亦描绘了一幅经历千年修炼的狐群家族。生为救「皇甫」一家免遭雷轰之劫,持剑立于门前,当回望,竟不见了进屋大门,眼前所见是耸立巨冢,端的是深而不见其底。这关子是用明线去带出「皇甫」家族之几世修炼成人。根据佛家所言,毋论人或非人类,每将修成正果,必要经历灾劫,能避过,则可成道。「皇甫」公子一众,当是有功力之狐精也。

《娇娜》整篇小说,可论说甚多,我只集中说「蒲」氏吊诡部份,其余精采情节,由读者各自理解,各自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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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2002


制作花絮读者们,《娇娜》布局大有派头,本主亲自操琴(古筝),制作小组按情节布景,音乐指导乃蒲松龄先生。

为甚么我如此地说?本主弹「湘妃」多时矣,一直只弹出怨的部份,当撰写《娇娜》发现蒲先生对此曲有更深的见解,于是经先生一点,本主得道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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