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的震撼 |
周惠娟 |
八月二十七日看林懷民構思十年的「九歌」,中埸休息碰到林懷民,告訴他希望為其作一次專訪,他說只有兩天時間停留香港,隨後給我香港聯絡電話。
下半場結束,我打消了訪問他的念頭,因為我要問的已經不完完全全是林懷民的「九歌」,林懷民只是「九歌」的一份子,如要訪問,是「九歌」的每一位舞者、「九歌」的舞台設計者、「九歌」的觀眾。
儘管林懷民不承認創作、不承認編舞,不承認舞者在跳舞。但我確切地呼吸到林懷民的刻意經營,只是引身退出將有形化於無形,讓舞者擴大表演範圍觸動觀眾官能與靈魂。
整場「九歌」除了「迎神」最後出現兩位蒙面操縱者是敗筆,它破壞了震撼力和觀眾的聯想。整體來說它令我沒有多餘的什思什想,置身現場,痛快的感覺「舞」的撼力、舞之律動、從舞者的表達進入思索,一切來得自然,就算那位手挽著皮箱身穿西裝的演員在每一埸景轉接時悄悄走過,沒有破壞整體氣氛,它是用時空交錯手法,輕描淡寫道出:我們都是生命的過客,從前的路,「人」依然繼續地走。
動與靜、生與死、神、鬼、人、獸,滲出絲絲禪味。音樂、人物、荷花、水,將宇宙縮小了。無國界、無人界、無神界。
「九歌」所表達的縱線與橫線脈絡分明,但缺少棱角。也許是林懷民的意圖──太極生二儀,二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循環不息。人,掙扎於七情六欲,掙扎於生存的權利或死之安頓,「水」是其中的象徵。
喜歡飾女巫的舞者,她不停地顛動,打從毛髮至趾尖,顛動的是情、愛、欲,毋須任何掩飾,比神來得痛快徹底。
每一位舞者都跳出感情、感覺,很自然地散發本身動作言語、身體言語、舞的言語,沒有一般現代舞者把身體狂亂地拼命擺動,或向人體極限挑戰.
每位舞者似乎都不受制於編舞者,卻又非常誠懇地表達出編舞者的思想感情,他們不是單為劇情而「舞」,而是「舞」出劇情。令人看得舒服。同時亦建立現代舞的好形象。
舞有舞本身的獨立言語,如音樂、文學、詩歌等……,用太多文字詮釋或刻意形容,是強姦「舞」意,如果一齣新劇須要借用美文美字來形容,亦不會是一齣好的作品。「九歌」是成功地把觀眾納入舞的境界。
全劇不是以轟轟烈烈的述事方式去震撼觀眾,是以文學、哲學、美學、歷史、詩歌融會其中為橫線,以舞者的心靈、身體、呼吸、舞蹈為縱線,然後縱橫交錯。
神和女巫就很有我們的影子,愛情在林懷民說是一場浩戰。
其實作為九歌的觀眾,放開思想,讓感情奔馳,可以領會出一般無形的懾震力,「薪傳」的慘烈隨著一個一個的名號此消彼長,「九歌」不是中國獨有,它是一部越過界限的舞劇,但紮根於中國文化氣息。
原文載於信報30-8-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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